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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商参观京瓷株式会社总部。 李泳珍 摄 |
在日前举办的南海区发展务虚总结会上，佛山市委常委、南海区委书记黄志豪将“传承发展”列为第一个关键词，开启了“品牌南海”的发展部署。他希望南海打造品牌产业、品牌企业，提出“成为百年老店，就要突出品质制造、成就企业家梦想。”
作为民营经济的样本，南海制造在如今的知识经济与全球化时代将何去何从？以窥探世界制造业霸主“日本”为开端，2016年南海领军型企业家日本培训班日前在东京正式开班，来自南海的27名企业家深入工厂和大学，展开了为期8天的培训，辗转东京、京都、大阪三大都市圈，试图解开日本制造的产业思想和企业生存密码，以其为镜透视南海、佛山制造业的未来发展。
本次培训班由南海区人才办与南海区工商联主办，成员包括佛山市国星半导体技术有限公司、佛山维尚家具制造有限公司、广东华兴玻璃有限公司、南方风机股份有限公司等多家龙头企业的负责人及高管。针对南海企业家面临的困惑，课程围绕企业经营哲学、精益生产和家族传承等关键词展开。跟随着企业家们日本之行的脚步和思想，南方日报记者也随行其中，试图呈现这次日本之行的见闻和思考。
A.超2万家百年企业长青“奥秘”
企业与区域共融发展 传统文化传承经营哲学
本次培训班学员中既有南海“创一代”企业家，也有已经接班或准备接班的“创二代”年轻企业家。两代人同行，也预示着“传承”将会成为此行的一大主题。
实际上，在从东京驱车前往横滨的路上，沿线是日本最大的工业区——京滨工业区。如此庞大的工业区“藏身”于日本最繁华的都市圈，让“创二代”、广东华兴玻璃有限公司董事李智校向野村综合研究所专家抛出疑问：“经历了城市变迁与市场更迭的日本百年企业，如何主动通过自身计划调整，在城市化进程中获得成长发展空间？”
在日本野村综合研究所研究员松野丰看来，日本工业萌芽是从农村开始的，也反过来要求企业需要获得当地民众的接纳和认可，所以企业会强调“对区域社会的贡献”。当地企业、工厂会积极参与到社会建设中去，通过种树植林、参与环境治理等方式反馈社会。有的工厂甚至会将自己修建的棒球场、足球场完全对当地居民开放。与区域社会经济发展共建共享共融的企业发展模式，带来了大量的就业岗位，附近村民往往家族几代人都在企业工作，也保障了企业的传承和发展。
日本98%的企业都是家族企业，比例全球最高，且百年企业有两万多家。除了注重企业发展与城市关系的外部融合，日本企业还非常重视企业精神内因的传承。早稻田大学讲师东出浩教就给南商做了《日本家族企业传承的真髓》的演讲分享。
他介绍说：“日本讲究和、信、诚、真等传统精神，企业主不只是信任家族成员，而且尊重信任员工，创造像一家人一样的工作氛围，让公司员工不会觉得自己是外人，而是一家人一起来耕耘。传承方面，企业主传给自己的孩子，无论传给谁，都必须照顾其他兄弟姐妹的生活。”而这样的传统文化哲理，在日本家族企业的现代化传承中起到了关键作用。
例如日本酱油生产企业龟甲万，最早是由八个家族做，有各自品牌，后来合并统一技术、品牌成立了龟甲万，如今发展成全球最大最知名的酱油企业。东出浩教说，“八个家族，只由其中一个家族来经营操盘，但必须兼顾其他家族的利益，其他家族成员除了进入龟甲万之外也有涉及医院等其他业务。”如今，在龟甲万公司，还传承着一份《龟甲万公司茂木家族信条》，崇尚“和平、慈爱、美德”等16个信条，犹如家训一样影响着企业员工的价值观。
“日本企业家从孩子年纪小时便开始重视传承工作，而中国企业家更多的是寄望下一代来接班。”此次学习是李智校第15次来日本，他也对日本传承话题颇有研究，认为“和自己的孩子一起去完成的才叫传承”，日本企业甚至会对如何培养小孩进行分类细化，并形成一定的规章制度。
B.在“守业”中寻求“创新”
转型中延续企业优势 自动化、物联网等技术是新推动力
日本企业把东方文化重视家庭、重视血缘的基因与源自西方的企业制度嫁接到一起，形成了独特的企业文化和管理方式。而让日本家族企业长青百年的，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创新。“如果只是守业，而不创新，可能三代就没了。”东出浩教说。实际上，持续不断地创新使其在不同的时代都能保持竞争力，这是日本制造业长盛不衰的另一个奥秘。
“创新太早可能太前卫，不被市场接受，如果太晚市场又会被占有，企业如何把握时间点做到既传承又创新？”广东柯内特环境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朱斌抛出话题。
“首先是看到客户、市场有变化趋势，像日本的电子产业反应比较慢，掉到低谷才想到要转型是来不及的，还是要从客户看市场，发现有下滑趋势时及时转型，以市场为准，在中国变化这么快的国家，还是要抓紧时间创新。”庆应义塾大学大学院经营管理研究科特任教授岩本隆说，日本很多企业都是给电子企业做配套的。电子企业转移后，中小企业必须思考公司的优势和强项，延续这些优势，去新的行业寻找机会。
在岩本隆看来，日本大企业掌握着市场和订单，大量的中小企业却手握着大量的技术积累，是创新的主力军。他举例说，创立于1968年的滨野制作所，是一家典型的中小企业，原来的主营业务为精密钣金加工，随着日本大企业生产向海外迁移，企业开始失去订单。在困局面前，滨野制作所转型做试作品（产品设计未定型期间所制作的原型样板、样机），使用IT技术进行过程管理，将产品“短交期”做到极致，客户数从原来的4家扩大到1500家。
而对于一些企业选择产品升级、市场创新方面，如何把握好节奏推出产品？岩本隆则认为，绝大部分日本企业转型的时候，市场才刚刚开始，并不是有一个既有的市场。“在做转型的时候往往会瞄准一个新的东西，选择进入一个全新的、别人都没有挑战过的领域，竞争会小一些。因为技术能力强，转型的关键在于，企业所掌握的优势是否在想进入的市场里也同样占据优势。”
另外，在管理方式上，也要求企业跟上现代化的步伐进行改良和创新。例如劳动密集型企业在面对人口红利消失的关口，就要提升生产自动化率，包括引入互联网、IT技术、IOT物联网、人工智能等提高生产效率，这是在同行间维持竞争力的解决方案之一。
“日本有很多这样的企业，生产依靠老师傅、技术工人，如果年轻人不来接，技术传承就变得很困难，所以日本现在也在努力把技术机械化，实现自动化。”岩本隆说，服务行业和制造业是一样的，日本时下兴起通过导入IOT物联网技术等，来提升生产效率和产能。在他看来，物联网将是日本新的推动力，就像互联网对于中国的意义一样。
■南商感悟
佛山致兴纺织服装股份有限公司副总经理湛泳豪：“从细节处着眼管理从流程上把控品质”
公司2008年开始和日本伊藤忠商事(日本最大的贸易公司)接触做出口生意，父亲请伊藤忠方面聘请了日本一个刚退休的牛仔厂厂长来公司做管理，每个月待2周。在绕工厂逛一两周后他发现有的搬运工会直接踩在产品上。“如果对自己产品都不尊重，怎么卖给客户呢？”日本人的话让我们不断反省企业管理应注意的问题。
我们开发新面料，发现颜色、风格可以的话，就会先向客户推介面料。但是日本企业要通过反复测试、数据比较，不断根据变化改进和打样，测试稳定后才会拿去推介，保证产品质量、稳定性都非常好。如今市场上，日本、土耳其面料贵的要每斤八九块，中国的面料可能最多就3块钱一斤，这就是差距。
佛山维尚家具制造有限公司总经理付建平：“日本油漆企业将精益生产做到了极致”
参观完工厂，我最后问了一个问题：想知道油漆多久晾干？做家具，油漆晾干是耗时最长的环节，工厂说要6小时，但利用干之前的节拍做多少东西，就决定了生产量。油漆干得快要求环境好没灰尘，同时要保持一定的温度和湿度。如果遇到广东梅雨季节，那就一个星期都干不了。如果想增加产量，这个问题没解决就没办法实现。日本6小时快干油漆的生产过程，将丰田的精益生产模式运用到了极致。
参观时大家都在不停地拍机器运作，但其实机器旁边那两个架子才是最重要的。一个架子上装着工件，另一个架子上装着刀具、模具、钻具、夹具等，一个架子是跟着走的，走到半成品仓，再来油漆、包装。整个过程都是有一定的节拍的，这个节拍就决定了产量。
南海泰和洁具制品有限公司业务经理梁雪贤：“日本活学活用了中国传统文化”
这是我第二次来日本，最大的感悟就是日本的学习能力非常强，日本的商人、普通日本人都会去研究《孙子兵法》，很尊重中国古代智慧，而且学通学透，再活用到自己身上。另一方面，日本人眼光看得更长远，我们很少有百年企业，我认为与我们的市场竞争和习惯有关系，会觉得什么东西好做就去做什么，很少把一样东西做到极致、做很多年。
日本行第一课，早稻田大学老师以景德镇瓷器与日本“有田烧”对比，我被他们能将中国文化理解得那么透彻所震撼。本来有技术的人往往会利用最好的渠道来暂时性赚钱，建厂房、出租，但有田烧没有这样做，而是一代代把技能传下去，成为百货公司的高端品牌，这点我们应该向日本学习，如果孩子有兴趣，也要把祖辈的好东西和文化代代传下去。
■聚焦
南海企业家“对话”日本制造研究学者
嘉宾：
◎庆应义塾大学大学院经营管理研究科特任教授岩本隆
◎日本野村综合研究所研究员松野丰
◎佛山市保路威环保材料有限公司总经理谭宏伟
◎广东柯内特环境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朱斌
日本制造业在现代化过程中有哪些经验可供中国企业借鉴？在南商日本行的旅途中，来自南海的“创一代”企业家和“创二代”接班人频频与日本学者碰撞出思维的火花。南商们的所思所想，或许能代表中日制造业转型及企业经营思维的异同。
关键词：制造业服务化 跨界
谭宏伟：日本政府利用东京奥运会来推进服务前沿4.0，给我的启发是制造业要提高附加值，在做二产时也要涉足第三产业，日本的中小企业是怎样开拓三产的，是开设一个新的部门吗？
岩本隆：对于制造业服务化，日本有些做得很好的例子。例如设备厂商可以利用互联网，从原来卖设备到现在提供在线实时监控与运营建议的综合方案解决商。生产汽车的，延伸到出租汽车共享经营环境。
对于中国时下兴起的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中国经济学家吴敬琏提了一点非常重要，制造业要往链条上下游走，这就是制造业的服务化。具体而言，要往微笑曲线的价值链两端去发展，往研发、售后服务、市场品牌走。例如提供技术服务的，在东京的大田区，有大量的中小企业聚集，他们成立了平台为中小企业提供技术服务和支持，南海此前专门去了大田交流。
朱斌：除了基于企业自身业务改变和技术升级，中国也会出现企业跳出原来积累而跨界发展，跨界有哪些该注意的问题？
岩本隆：举个例子，有个100多年历史的电器公司，做不下去把名字改名某投资公司，卖二手产品例如LV包包等。得益于中国观光客大增，生意非常好。从电器到做二手市场属于完全跨界。老板有金融行业背景，非常懂得资本运作。这意味着跨界需要有强项去链接，无论是技术还是人脉关系，得有东西是延续的。从原来坐电器到进军别的领域，跨行业只是表面现象，背后是否有资源等纽带进行链接才是更关键。
关键词：“互联网+” 创新
朱斌：互联网浪潮袭来，给全球产业变革带来巨大的发展机遇。在新的时代背景下，近邻日本如何在精益求精的匠人精神基础上，借力互联网实现企业转型升级？
松野丰：可以说，全世界范围内互联网产业的发展情况是基本同步的，但各个国家的自身状况又有所不同。中国电商业发展之所以如此迅猛，与中国当前的社会环境密不可分，尤其是在电子商务这块，中国互联网的出现为普通老百姓提供了更多更好的服务。
零售业电商率排名世界前二的中美两国均占比10%，而日本零售业电商占比仅为2%。究其原因，日本的零售服务业发展水平已达到一个相对高度。而相较于网上购物，日本民众更倾向于实体消费的便利与快捷。
另一方面，和中国人是“摸着石头过河”不同，日本人往往是摸清了河里有多少石头才选择过河。敢于突破条条框框的探索，也给中国互联网产业的发展带来了新的发展机遇，得到了社会的认可。日本比较适合纵向发展，而不太喜欢横向去寻找互联网商机，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导致日本电子商务和互联网发展相对缓慢。中国提出互联网+战略、全民创业等发展理念，也为中国社会的发展带来新的增长点。
不过，即便是借力互联网，实现工业4.0的过程也不可能一蹴而就。在利用互联网工具帮助产业发展的基础上，更需注重产业本身。即便是工业强国的德国，在实现智能制造、产业转型升级上仍有很长的路要走。
关键词：政商关系 营商环境
谭宏伟：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日本企业研发费用投入不断增加，在税收的减免上政府是否有相应的引导措施？日本是否也有很多政府参与推进产业进步的政策，政府在此过程中起到了怎样的作用？
松野丰：当年日本政府会通过系列措施促进企业加大研发投入，诸如税收调整，包括对企业雇佣技术人员、工程师也会给予相应的免税。有的企业到国外开展研究，日本政府也为其提供担保，从侧面来推动企业研发创新发展。
日本政府在开发土地时邀请企业参与进来。而在未来发展规划中，也会兑现当初对企业的诺言。虽然有时也会出现政企沟通不顺畅的情况，但日本相对而言化解得好一些。
和二战后政府参与重建让经济快速发展不同，如今日本经济发展要求政府侧重于营造大环境，从而支持企业自由发展。而中国更多的是直接投入大量的资金来推动某一行业领域的发展。与中国支持企业的政策相反的是，日本政府会更注重对中小企业的扶持，对大企业反而没有很大的政策支持。
南方日报记者 龚晶 张素圈 实习生 李欣